最早接触法务相关人员是在2002年暑假，那年，由于我的母校毗邻华东政法，有个其他学校读法律的女孩子趁着暑假借住在我们宿舍，小姑娘想考华政的研究生，那年暑假好像要和导师接触什么的。因为一个暑假都住在一起，晚上卧谈会也就少不了谈及以后的职业。那时候，小姑娘就说，法学，那是样子好看，真的前景不怎么样，她不是华东政法的，是一个上海的二类政法学校的学生，所以可以想象本科毕业后如果期望从事法律相关工作，前景很惨淡，因此才决心读研究生。而且据她说，相当多的读法学的学生最后都找不到法律的相关工作，而她铁了心想进法院，又没有关系，只能通过读华政研究生的方式来增加这个几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考分那么高的法学，并不是一个前途光明的世界。用她的话来说，那些小律师们，大部分收入也就2000多一个月（2002年的时候，现在可能稍高一些），有时候甚至为了每年那个律师执照费什么的，还要为难一阵子。

再后来，进了公司做HR，替公司招聘法务，有几次，法务部招聘行政，竟然也要求是法学毕业的，那时候我就很为难，想一个法学毕业生怎么可能愿意做行政助理这种工资不高前途也不算很明朗的工作呢？可是没想到我只是跟那些专攻法务的猎头聊了聊，说有这个特殊的要求希望他们“友情赞助”一些简历（就是成了他们也不问我收费的意思），第二周周一，我邮箱里面就有了3份简历，这些候选人其实都已经干行政超过5年了，而且学校还不那么差，基本都是上海的一本，专业法学。在后来的面试中，她们陆续告诉我说，其实法学毕业生出路不那么好找的情况已经有很多年了，这些年尤其严重，特别是政法学校，因为法学专业分支很多，真正受市场追捧的只有几个零星的专业，例如国际经济法之类的，而有些攻其他分支的学生则处于毕业了难以找到一个理想的工作或者说对口工作的境地。虽然她们很多同学都通过了司法考试，但是那个就相当于公务员考试的分数一样，只意味着你有指望可以去法院、律所工作，而不等于已经有一个职位在前面等着你了。在他们看来，除非是很牛的学生或者是有很铁的关系的学生，其他大部分学生都是寻寻觅觅最后干了别的行业。或者一开始进了个小律所，干了一两年觉得实在和自己兴趣不相符合，又退出转行了，让人唏嘘不已。


平时工作中接触的主要是公司的法务，他们大部分有两种背景，一种是过去从别的公司法务转来或者律师、外资所出身的，然后跳出来进了公司，另一种索性就是法学院老师出身，由于在法学界关系深厚，为公司做事也非常顺利。但是他们有一个特点，都是非讼律师出身。也就是平时业务基本上都是和合同打交道，比如我们要签订一份合同，他们就会看法律上是不是有风险；公司要新开工厂特别是和别人合资开设工厂，他们就会在前期进入进行各种调查和咨询，但是他们不出庭或者很少出庭，所以表面看起来也不需要那种唇枪舌剑很厉害的功力。在我眼中，这些非讼出身的律师逻辑性强，文质彬彬，每天西装笔挺进出公司，再看看他们的工资，的确属于办公室中的金领一族。而公司法务大部分时间也没有很大强度的加班，所以他们的日子在我眼中自然是很滋润的。不过后来也了解到，其实他们工作的风险也很大，毕竟一份合同，如果你看漏了什么，造成公司损失的话，你是要负责的。而且聘请法务都需要做背景调查（Reference Check），所以如果你在一个公司做坏了一个大案子，你就是离开这个公司想去别的公司就职，别人也很难接受，所以可以说这是一个高风险的工种。需要绝对的认真、仔细以及清晰的思路，这活儿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如果有强迫症的人可不能干，否则还不得担心死？

下面说说对诉讼律师的印象。因为先生的工作原因，他们公司经常会碰到一些贷了钱赖账的，或者民间借贷后不肯还钱的，我也经常看他和法院律师接触，也管中窥豹看了看诉讼律师。而我高中同学后来进了郊区的法院，同学聚会也会聊聊，对律师有了一些新的体会。首先要打破的错误概念就是学法学的人都很儒雅，风度翩翩，事实上，我觉得在诉讼这个行业混得好的人简直是黑白两道通吃，那些诉讼律师很多时候，说得难听点，有点大佬的感觉。我们都觉得诉讼律师的口才要好，但事实上，很多做得好的律师，口才只是其中一点，还要求他们路子粗，关系广。而且很多时候，他们和非讼律师对合同负责不一样，因为诉讼，只要你赢了官司你就是王，在中国，不同时间，即使同一本法典，法官在判案的时候结局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那么诉讼律师得清楚现在法官判案会怎么判罚，也许上个月你用这种策略出庭和这个月结果会完全相反。

举个例子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高院对新婚姻法的解释：婚后如果房产由父母出资购买，那么离婚时候即使名字是子女的也不作为共同财产进行分割。过去，如果一对夫妻离婚的话，房产证上有了一方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夫妻共有财产，但高院这条解释一出，就不是那回事了。比方一对夫妻，丈夫一方是大款，帮家里做生意，婚后买房一套，过了一阵子要离婚了，是不是只要他出示证明说买房的钱是他父母的，这套房子就不算他的了呢？因为我们知道中国很多家族企业的管理者有时候都不拿工资的，自然看上去账面上他就没那么多钱买房子了。但我们也知道在中国这种事情有时候很难说清楚，那么如果另一方聘请的是比较有经验的离婚律师，他可能就会把离婚官司朝别的方向打，比如寻找男方婚后转移财产的蛛丝马迹，或者其他的不利于男方的证明，力求最后不是法院判罚，而是撤诉以协议离婚方式收场。当然在调查中，有时候也需要这些律师做一些行走于灰色地带的事情。

另外在经济案件中，很多时候难的不是判决哪一方该还钱，而是你判了人家就是不还，你执行不了。在中国这个信用还没得到大家珍惜的社会，我先生就经常会遇到一些手拿prada、脚穿喜来登，却偏偏欠了人家百来万就是不肯还钱的案例。这些案子因为涉案的双方既不是农民工，也不是什么弱势群体，所以社会舆论也不会多加关注。这时候，有路子的诉讼律师不但能够帮你穿针引线，把法院和苦主联系起来，还能通过一些线下关系，找到那些赖账的人的有钱账户，最终方便法院执行。

之前听说过一个案例，一个建筑业老板，手底下几百号人，还有数个包工头，每天建筑工地上来往物资的货款都要几十万，偏偏就是有一笔100多万的账赖着不肯还，法院判决了，但没用，因为法院和对方所知的账号全都没钱。也没人知道他到底还有哪个账户有钱。而且这种私营老板往往狡兔三窟，发工资的账号有时候压根不是他自己的公司或自己的名字，甚至可能借用某老乡或者非熟人的身份办理。而且只有临近发工资时，那个账号中才会有钱，甚至他会把钱分几笔注入不同的账号，再通过这很多账号在同一天给员工发工资。因此账号只有这个经手人（往往是老板心腹）才会知道。后来就是通过一个律师连吓带哄让那个经手人给出了账号，最后在发工资当日，法院的人赶到封查了账号才得以把欠款还清。

所以，很多时候，那些小律所的大律师都是在这个行业中待了很久的、关系很广的人物，给人感觉真的不大像律师，反倒像混社会的。用语和用词也不是文质彬彬的，而是和周立波口中的“打桩模子”类似。当然，这只是我的亲身感受，也有可能大部分律师不是这样的，只是从老公这里听到的和经济庭有关的很多律师比较像这个样子，以至于我认为热血青年的类型大概只有电影中比较多吧。


看了后面的简历你就会发现，在上海这里，要做公司法务或者被大的外资律所录用的，基本上复旦法学出身是必备的。而华东政法毕业的去法院的不少。这个和美国的耶鲁、哈佛感觉还真的有点相似呢。而且法律界是一个你走了一步就不能回头的地方，至少，对于要进法院的人来说，你做了律师再去做法官的，用我法务同事的评价是很少，非常少。而法院现在门槛很高，因为每年退休的人数实在是有限，法院又是一个区一个，多也多不出来。那么人头数再多也有限。现在进法院起点是硕士，不少情况下还要有路子。但是现在的确各类案件审理的量和难度都在增加，人手不够用怎么办呢？于是另一种合同工就出现了。之前在HR那章中我说外企有很多合同工，那是为了用工灵活，为了不需要的时候裁减起来也容易。而法院中没有公务员编制而是一些事业编制的合同工则是因为人头数有限、工作量大而应运而生的。这些人的收入和正式编制的法院人员还是有差距的，但他们待的时间长了以后还是有机会在考试通过后转正的，所以愿意从事的人还不少。法院的收入其实和之前说的混得好的公司法务、律师是不能比的，但是隐形福利很多，毕竟公检法是手握权力的部门，所以互相照顾的事情很多。用一个熟人的话说，如果你是这个区的做得有些年头的法院庭长或者工作人员的话，那么你孩子读书想进好的幼儿园，毕业时候想弄个公务员做做，高考时候有“合法”的后门可以开都是不难办到的。我一开始不明白，因为高考是非常严格的，用我熟悉的一个教育督导的话来说，如果一个学校录取分数线是450的话，那么你考449，就是教育局长也没法录取这个学生，有啥后门好开？后来一个案例打破了我的想法。

那是一位上述公检法机构人士的女儿，小姑娘读书中等偏上，身体也不见得很好，要考一本不难，但要上复旦交大明显差了一大截。但是，高三那年突然被带着去练体育，体质不好不要紧，咱练射击，那是个对体能要求相对比较低的项目，而且练的人在那个区不多，所以最后还弄了个几等奖，高考顺利加了20分，上了那个著名学校的录取分数线，然后又被关照了下直接进了第一志愿的专业，毕业时，又通过关照进了待遇非常好的某公务员机构（不是那种清水衙门性质的机构）。原来人家高考后门不是考的时候再开，而是未雨绸缪呀。知道这个项目今年练习的人少，容易出成绩，汗！

在收入方面，如果不是混到领导级别，做到50多岁也就拿到手10多万，还是加上各种奖金的，不算很多，但这种隐性权力带来的益处有时候更实在。题外话，老公是同济项目管理毕业的，当年他们班人人报考了上海海关想做公务员，结果其他人包括我老公都因为专业不符没有进入后面的环节，却有两个同专业同学神奇地进入了海关，后来知道一个同学的妈妈是某机构公务员，还有一个爸妈本来就是海关的。这种情况，估计在中国短期内不会改变。所以没啥富爸爸权爸爸可以靠的，真的想谋得高薪，就看看下面关于公司法务和律所的人员情况吧，法院不是人人都有福气进去的。

做第二种人，前提是你得非常优秀，在上海，起码得进华东政法，最好是复旦top5％法学的毕业生，还得身体特好（律师这个职业身体不好那是找罪受），那么前景还是相当不错的。